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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田修一】对谈【史航】:我的初心还是想写纯文学

吉田修一:刚刚已经看过史航老师发的那条微博了。

史航:今天的天气还正好,因为我们一会儿会谈到一个小说叫《怒》,《怒》是开头在很热的天气,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件。我跟吉田先生都是在夏天要喝很多水的人,我们面前摆了很多水。我们今天就是在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夏日里头进行一个不寻常的交流,我有很多次这样的跟作家的对话,我用一个不寻常的问题开头问吉田修一先生可以吗?

史航:我要问一下吉田先生的父亲和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吉田修一:家是开酒庄的。父母是在开酒庄的。

史航:我的父亲是大学老师,教心理学的,妈妈是个医生。

吉田修一:是一个精英家族。

史航:为什么这样的开头呢?因为我特别喜欢吉田先生的《同栖生活》,中间有一个人物良介,他的爸爸让他到大城市来认识一些别的家族的孩子,长点见识,他在大学的教室里问了一个人说你家哪的?金泽的。你爸爸做什么的?公务员,你走吧,他就想我认识了一个金泽的公务员的儿子。

吉田修一:其实良介的那个小故事是我的,我的父亲跟他这样说的,我就写进故事里了。

史航:爱看吉田修一先生的小说对我来说是要认识很多人的儿子、女儿、父母,他让我看到了普通但难忘的日本人,这个特别重要,一个国家跟一个国家怎么样,我们不知道,人跟人之间要相识,小说里有一句话是:遇见了总是好的。所以我们一会儿也会聊到吉田先生的小说《怒》和《同栖生活》,还会聊根据他小说改的一些电影,为什么呢?我们通过小说认识了这个人,对他小说改编的电影感兴趣的是因为被小说深深地感动过,跟小说有了血缘关系,电影跟他是有关的,关注吉田小说改编的电影的观众是他最认真的读者。但是我们要先谈的第一本书我们先没法谈它改变的电影,电影我没看到,是9月份要上映的《怒》,这部小说给我的印象非常的深刻,问一下吉田先生为什么用这样的一个题目写这样的一个小说,为什么要用《怒》?

吉田修一:如果要问到为什么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没有理由。小说开始是连载,那段时期的我只能写那样主题的一本书,题目只能是那个,没有其他的小说、也没有其他的题目。

史航:以前我只知道爱情是没有理由的,现在我知道两件事情没有理由,一个是《怒》里头作案的动机是没有理由的,再一个是写这本小说的理由是找不到的。

吉田修一:在我们之前的采访当中我有提过,这个只能说是命运。

史航:但是,我也注意过以前的一些采访,最早在连载中间吉田先生写的一部分文字是删掉的,恰恰是最泛小说的事情,企图铺设一些动机,最后决定把痕迹擦掉。作为一个强迫症患者,我对作家删除的文字更感兴趣,能不能透露一点,因为我们都是吉田的粉,我们有权利知道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回到朋友圈里去吹牛。所以我们要求他透露一点他删掉的东西。

吉田修一:我删除的部分是关于犯人山神的叙述,写的时候里面引用了五六个认识山神的人的一些描述,包括亲人和朋友,从他们眼中看山神是怎样的人。

史航:其实小说有些人没有看,非得要说最重要的美德是不能剧透。但是我还是非常好奇,是因为这里面是有三组线索,这个是只要翻在第一页的人很快就能知道这三组线索,好像三根绳子,连着有三个人。最后他砍断了一根,我很高兴砍断的是那根绳子,但是为什么他要砍断那根绳子?

吉田修一:在故事写到2/3的时候其实我都没有决定犯人到底是谁,从一开始写的时候,好像三个人看上去都像是犯人,又好像都不是犯人,是这样的节奏写下去的,进行到2/3的时候才决定谁是犯人。为了不要剧透,稍微说一下,三个故事当中有三个男人是作为嫌疑犯出现的,写到2/3的时候发现有两个男人有人爱他们,剩下一个男人没有人爱他。就觉得那个人是犯人。

史航:这是非常明智的做法,我们做编剧的更是这样的,我们知道哪个很有人爱的人去演的时候我们也决定是好人演。其实我看《怒》的时候因为我们以前我在教剧本写作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你喜欢那个小说或者是电影的另外给它起一个标题,把你对它的理解说出来,我想到是“迟到的通缉令”,还不知道他是罪犯的时候我已经信任了这个人,之后通缉令一旦迟到,通过罪犯通缉的是我这个普通人,非常的疼痛。我觉得这个《怒》的主题是信任,想问一下吉田先生自己是一个经常信任别人的人吗?还是因为信任就会引起很多疼痛?

吉田修一:如果你要去信任别人的话,首先要相信自己,能够相信自己的人才能够去信任别人,我在书中一直强调这个话题。您问疼痛与信任。疼痛让我想到的是背叛,你问的是不是这一点?如果是被背叛了是不是会产生疼痛呢?

史航:算其中一点。说到相信自己才能相信别人,其实我是个电视剧编剧,我们很多同行写伦理剧中间父母跟子女的吵架,我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我们在国产电视剧中很少看到这句话。父母跟子女吵架是因为不相信他们会获得幸福,所以很多时候不敢让他们去做他们自己要做的事情,比如他们自己的感情或者是一切。我在吉田先生的书中找到了一种特别有力量的爱,因为有力量所以可以放手,对这个特别的感动,想听听他的看法。

吉田修一:听到史航老师这样说,我想到一个小故事,拍还没有翻译的《怒》的电影的时候,主演渡边谦他也有女儿,他演那个场景的时候在电影当中被别人说到说你女儿获得不了幸福的,他回顾了自己的生活,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女儿不能获得幸福,但是也不肯定女儿一定能获得幸福,他一直在怀疑自己的女儿能不能获得幸福,拍了这个电影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对女儿那么的确信,一直在怀疑,他觉得这个小故事可以和史航老师的小故事联系在一起。

史航:我看像《怒》、《恶人》有非常让人难过的东西,看了《横道世之介》也有非常让人快乐的东西,但是《横道世之介》那么快乐的东西,我觉得即使他写的《横道世之介》,包括我们看电影,那么坏的中间,“横道世之介”他本人的名字就非常的让人快乐,因为是日本作家井原西鹤的叫《好色一代男》的这么一本风俗小说的主人公。大家一般就形容说假如生活中你有个朋友叫西门庆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情况。《横道世之介》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他走过走廊的时候听到房间有闹钟在响,他就问,别人能习惯,他就不会习惯,他很善良,也敏感得很多,所以我想让吉田先生讲一讲敏感。

吉田修一:我们从昨天就开始一起工作,他觉得我看他怎么样?

翻译:傻瓜一般的乐天派。

吉田修一:我是比较乐天的,没有特别敏感一面,像个笨蛋一样比较乐天。我特别喜欢敏感细腻的人。

史航:他不是敏感细腻的人?

史航:这就对了,以我的经验凡是敏感细腻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是敏感细腻的人。我教课的时候说有的人白天他是游乐场,晚上的时候孤独的不是动物园和公园,是游乐场,因为动物园有动物在叫,公园也可能有人在杀人。但是游乐场在晚上没有电的时候是最孤独的。所以,平时自称最乐天的人有他非常悲伤细腻的一面,这一点在我们看到的《怒》中间很多场景都感受到了,不管他承不承认。想问他一下他在《怒》中间自己觉得写到最孤单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哪一处是他觉得最孤单,最难过的,想看一下大家的孤单点,就是孤点是否一致?

吉田修一:不管是《怒》还是《同栖生活》,我笔下的那种看上去非常欢乐的场景有时候感觉是非常孤单的,越欢乐的时候感觉有一种细腻的孤单在里面。

史航:《同栖生活》是四五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可能他们有时候看着是一个大家庭,但有非常沉重的悲哀,问一下吉田先生自己的生活,他教过游泳,他闯荡很多地方,他有过《同栖生活》这样的和别人合租的经历吗?这里面也可能是合租,也可能是不交钱的住,反正就是有没有这种感受?

吉田修一:虽然没有5个人一起住过,但是年轻的时候跟别人一起住过。

史航:那时候的吉田修一跟现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吉田修一:虽然我自己也想要有一些改变的地方,但是我思前想后觉得好像没有怎么改变。

史航:现在如果我们PPT能放出吉田先生5岁、15岁、25岁的照片看来能对照,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对证,我们不知道他说的没有改变对不对。比如说从《同栖生活》到《怒》,起码这样的小说不是同一年写的,隔了这么久,在小说的创作之间作为作者的吉田修一有什么改变?

吉田修一:刚开始出道写小说的时候一个非常强烈的心情,写《同栖生活》的时候说我要开始写小说了,这样的心情非常的强烈。到现在写《怒》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种生活习惯,我早上睁开眼就开始写小说了,没有刻意地写小说,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史航:看到采访的时候吉田说有感觉就天天写,如果连着几天没有感觉就出国,出国是什么样的状态,是体验还是逃避还是什么?

吉田修一:如果把我人生用10来数的话我想分成6和4的比例,6是玩耍,4是工作,我为了百分之百的集中在4的工作就必须有6的时间出去玩,旅行也是这样的,我会开车兜风和游泳,都是为了让自己呈现最好的状态。我想可能史航老师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就算分为6和4的话,在6当中有很多的灵感会积蓄下来,在工作的时候把那些灵感抓出来用于自己的工作。史航老师是不是这样的?

史航:我交剧本和稿子的时候是拖延症,但是拖延症做别的事情的时候在打腹稿,比要求的东西拖延了几倍的时间,所以它比合作方要求的东西也反复打磨了几倍的时间。

吉田修一:史航老师的拖延症,拖延交稿子的时候,编辑们不会骂你吗?

史航:我特别崇拜的是手冢治虫先生,所有的编辑在一楼等稿子的时候,他在二楼画,但是他会从窗户那边逃走去参加一些活动,被当地电视台拍到,楼下的人突然发现该在楼上的人在电视里,这就是我的偶像。

吉田修一:今天一整天我的电话都在响,都是编辑在催稿的。

史航:我觉得吉田先生说的话我上微博第一条微博写的就是德国的一个作家席勒的一句话,就是:当人游戏的时候他完整,当人完整的时候他游戏,对我来说不是6和4的比例,我是打通的。

吉田修一:我也跟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好像一整年都没有休息,但是我感觉一整年都在玩。

史航:我写剧本的时候有一个感觉,如果是5点钟交稿,3点钟玩游戏就感觉特别的快乐。

吉田修一:我也是这种感觉。我是比较喜欢出去兜风。

史航:下面是比较严肃的话题。其实我看此前吉田先生的《恶人》的书的时候也是,最难过的事情就是说男女主人公相遇的时候遇见得晚了一点,男主人公遇到了别的事情,遇到了别的女人之后,才遇到了真正对的女人。中国有句成语叫相见恨晚,这是一句客套话,但是《恶人》里边讲相见恨晚的“恨”字和“晚”字,都特别的强烈。想问一下人生中间如果说是真的发生了相见恨晚那样的悲剧,吉田先生自己会怎么做,假如他遇到了像《恶人》中间的男主人公或者是女主人公那样,不管任何一方,总之当你很晚遇到一个人,生命中有了真正的遗憾的时候怎么办?我想知道这个乐观的人是怎么面对遗憾的,乐观的人也会有遗憾的。

吉田修一:人和人的相遇都是注定的,如果注定要相见恨晚的话只有接受,没有其他的办法。突然换一个话题,我想到了要说的一个话题。突然有一个非常想要问史航老师的问题,如果《怒》这个小说在中国拍成电影的话,由史航老师改剧本您会怎么样设计呢?

史航:其实我觉得首先说明一点,改编日本小说成为中国故事特别难,张艺谋导演考虑过,我曾经把《嫌疑人X的献身》推荐给他,他看了哭得很厉害,我也哭得很厉害,两个老男人哭得很厉害。但是说没有办法改变,因为达摩石神对待感情的方式中国人不太这样做。因为中国人很多时候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但献身要献出自己的清白,要成为一个凶手,要杀无辜的人,这个东西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感情逻辑,一种献身。这个是我在日本文学中感触到的,要换成中国人的生活有点不可信。

吉田修一:第一次听说一个这样的现象,我觉得非常的吃惊。如果按照史航老师自己的经验看的话,中国的读者读到这种类型的情节设定会不会觉得非常的吃惊,理解不了,为什么会这样?

史航:像我这样的人特别能理解,因为我们的生活有时候不会做出的选择,才是我们去读小说的道理。如果面对的三条线索我敢砍断的就是吉田先生砍断的那根绳子,其他的都不敢砍。但是如果是中国的故事,因为有一些“同志”色彩可能我们会写得更隐讳打折扣一点,但是特别遗憾的,因为那个是三条线索中最打动人的。

吉田修一:我们的编辑卢卢小姐的父亲也最喜欢优马和直人的故事。

史航:我最感动的一个地方是优马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的全家人会说直人,我妈妈很感谢你,我们全家都把尤马托付给你。这可能是全家人战胜了他们的一些心里的成见来托付,但是他们不知道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的时候,最后直人根本没有能力接受这个托付。所以这个是一个大逆转,那个是特别折磨我的。

吉田修一:我不小心剧透了一下,就不继续了。

史航:我最近跟朋友们推荐吉田先生的作品,他们一般习惯于要我用一句话介绍一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这个是在伤口上撒盐的行家。

吉田修一:实际见面感觉怎么样呢?

史航:我觉得他这么爱笑,这么和善,他撒的不只是盐,还撒了芥末。

吉田修一:可能有大部分的读者读到我的小说之后有一个脑袋里的想象,可能说吉田老师是一个冷酷有距离感的人,我觉得那样的形象与小时候的自己相像,现在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是冷酷有距离感的人。

史航:我看到像《同栖生活》,我特别喜欢直辉,搞电影这位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东京,那个女人倒在那里我会去救她的。我觉得这句话也是他的所有的作品的一个副标题,如果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东京。这一点是我们人生其实都希望自己可能活成一个跟自己不一样的样子,这一点每个人都有愿望,每个人都被生活否定掉了,但是他的小说让我们想起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愿望。

吉田修一:我一样非常感谢。

史航:急速跳跃话题,不是说世界上再有一个东京,如果吉田先生不是做一个作家的话,他现在是做什么工作,应该不是编辑打电话,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打电话。

吉田修一:现在如果要想象的话,我脑海中是一片草原,在草原旁边有一栋小的房子,太阳升起我就出去工作,太阳落下去就回家和家人一起去附近的大澡堂洗澡,每天重复单调有趣的生活,我比较向往田园生活。

史航:中国经常唱的一首歌是那谁的(宋冬野),有一句“我家里没有草原”,我们都生活在远方,我们跟吉田先生想得一致。吉田这么柔和的一个人,我有的时候读他的书却读到一个特别残酷的声音,我想知道是从他的哪一片草原中挖出来的?《同栖生活》中有一个皮埃尔的故事,这是一个独立的故事,我可以简单跟大家介绍一下,一个叫皮埃尔的男孩子,家里有父亲、母亲、姐姐,还有一个小弟弟,弟弟出生之后家里人都宠爱弟弟,皮埃尔很敬重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姐姐一直在虐待他的父亲。皮埃尔把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杀掉了,还杀掉了自己一点都不讨厌的弟弟,为什么这么做呢?就是一件事情,他希望自己敬重的父亲从厌倦的家庭生活中解脱,但是他特别怕父亲知道他是为了父亲做这个事情,所以他额外要杀掉这个弟弟,这样父亲会特别恨自己这个儿子,就说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是一个禽兽,你是一个恶人,这样父亲不会觉得儿子是为自己做了什么牺牲的,只会觉得儿子是一个恶人,是儿子,也是恶人,这样的话父亲就自由了,而且父亲不用有任何的歉疚,他只要仇恨就可以了。这个故事非常的强烈,我现在还在消化,这样的故事是从哪里来的?

吉田修一:那个故事的作者现在一下想不太清晰了,那个是一个实际上发生的事件,是一个法国的作家把它写成了一本书。

史航:所以这里面在《恶人》这样的书里头也特别有这种感觉,我特别感受到这一点,就是说往往我们为一个人做什么样的事情之后,比如说《恶人》我最后要成为一个恶人才能保护你,这也是我当初看《嫌疑人X的献身》这个献身和《恶人》都有很独特的伦理观和形式,为了你我要变成一个妖怪都可以的样子。这种东西很打动我,其实在中国文学中很少见到这样的作品。吉田先生他看过别的书中是也有这样的,日本作家中也有这么一种情绪的传承,这么一种三观。

吉田修一:像刚刚史航老师讲到的那种为了别人的献身精神,在日本文学当中是比较多出现的,但是让我说出具体的哪一个,我没有特别有印象的,大多数日本人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为了谁让自己毁灭,但是大家想要奉献自己,我本身也是这样,我即使不能为了谁要当一个恶人,但是我想追求这样的状态。像《同栖生活》这种设定,像5个人合租在上海是能够成立的吗?

史航:应该有。我家跟这个很像,不是大家均摊房租,但是有的时候有人会来到家里就在客厅里就住了。像我们这种戏剧学院、电影学院毕业的大家会住在一个house里。

吉田修一:这样说的话是不是相比《怒》和《恶人》的话是不是《同栖生活》让大家觉得有亲切感,那种设定让大家更容易接受?

史航:我觉得我们不像《恶人》出现的胶囊公寓,我们更多的其实经常有几个人住在一起各过各的生活。最早我自己的家,我在戏剧学院当老师的时候我们家有一个床,上下铺,我们是上铺睡了一个人,下铺有两个人在谈恋爱,下面是一个人在玩mooc,这边有一个人在煮饭,而主人我在打电脑写剧本挣钱。

吉田修一:像《同栖生活》当中这种交往比较密切的但是好像又不是说真正的朋友的这样的一种关系对中国的读者来说也不是那么的陌生对吗?

史航:非常不陌生,有的是朋友同事合租,有时候是素不相识的人合租,他们界限分得很清楚,如果隔壁房间的声音太大的话我会自动把这个声音降到最低。我觉得很多合租就是大家就像一个瑜珈训练营一样,互相修行,今天你发出噪音让我修行,明天我发出噪音让你修行。刚才我说的是18平米的一间屋子。我觉得现在来说中国和日本年轻人的生活是越来越接近了,可能此前的生活不一样,现在越来越接近了。

吉田修一:我也觉得最近日本的年轻人和中国的年轻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史航:这几本小说同时摆在我面前,我会重读一遍的不是《怒》和《恶人》,因为太需要力气了。我会读《同栖生活》,因为它很轻松,只要不翻到最后那十几页,前面的感觉都是轻松的。

吉田修一:我们《同栖生活》的编辑正好也坐在那边。

史航:《同栖生活》里让你看到的都是特别闪亮的日子,比如说一个男孩见到一个女孩,突然给老爸打电话说,爸爸,我也该成家立业了。他不敢跟女孩表白,回去跟爸爸表白。或者说跟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去麦当劳、肯德基看到女店员的表情都很高兴,这个都是生活中的小确幸。《同栖生活》好在这。

吉田修一:小确幸要怎么用?

史航:就是很小的很确定的幸福。比如说现在这有一瓶水我拿到我这喝,这就叫小确幸。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我最喜欢的几个日本作家都是又能写人性特别阴冷的如深渊的一面,又能写天真烂漫的。比如说我特别喜欢的宫部美幸,又能写出像《理由》、《火车》那样的小说,又能写出像《继父》这样非常开心的。而像吉田先生,他又能写出《横道世之介》这样的,又能写出《恶人》、《怒》这样的,对他来说写《横道世之介》和《恶人》和《怒》,哪一种是他个人更希望写的?

吉田修一:不论是温情派的,还是比较残酷的话题,我写的时候没有刻意想要写一个怎样的故事,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觉得这个主人公应该就是这样的,就这样写下去了,没有说我要把他设计成温情的或者是残酷的,就像刚才说的,也像命运一样的,只能这样写下去。我在写故事的时候,比如说写《横道世之介》的时候,就让自己完全成为横道世之介这个人,说的话想的事情都是他要说的,整个人会非常的阳光。写《怒》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模式,会说一些残酷的话,想一些残酷的事情,整个人会非常的灰暗。

史航:一个人可以选择任何的季节,我现在要过冬天了或者我要过夏天了。

吉田修一:在写不同的小说的时候,我自己吃的食物也会不一样,会接近小说的人物,他吃什么样的东西我就吃什么样的东西。

史航:我看完《恶人》后,对《恶人》特别有感受。我想问一个问题,《恶人》主人公在和女主人公最后的那段相聚时光中,他坚守在违法的边缘,也是把自己一生的安宁彻底葬送获得这段团聚的时光,这样的人生经历如果没有算不算一种遗憾?

吉田修一:如果没有那样的时光确实是一个遗憾。

史航:吉田先生你遗憾吗?还是你已经没有这种遗憾了?

吉田修一:还没有那样的遗憾。

史航:其实因为我们今天主要谈的是《同栖生活》和《怒》,我们稍微可以有一点点剧透式的谈,我在微博上发《恶人》时候,有一个网友问到说本来很感动,最后男主人公要掐死女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坏了呢?你的匠心、用意没有被完全的理解,遇到这样的读者你会怎么办?

吉田修一:因为没有办法向每一个读者做出说明,说我是这样想的,写下了这个故事,那个是无法完成的事情,有的读者对这个故事的理解跟我当初想写下的信息不一样的话,可能也是在读者那边创造了另外的故事,或者是传达了另外一种信息,以一个乐观的吉田的话会那样想。刚刚说到的《恶人》的最后一个镜头,有的读者说为什么做那么差劲的事情;一年之后那个读者再一次读这本书会想到自己当时想错了,如果那个读者能这样察觉的话,我是非常高兴的。

史航:他始终不能察觉我们也要为他高兴,因为他过着幸福的一生,永远不需要面临感情的纠结,我们也替他高兴。

吉田修一:真的像史航老师说的这样,我自己也是觉得青年时代读的书觉得好无聊,现在回去读觉得很有意思。人的一生中你要察觉某一件事情是需要时机的,这个时机每个人是不同的,你一辈子都察觉不到这件事情也是非常幸运的。

史航:其实刚才咱们说到了我问吉田先生的问题,关于献身的问题,我特别喜欢一个日本演员叫高仓健,他演了一个电影叫《夜叉》,讲的是一个黑道的人,后背有一个很大的纹身刺青就是夜叉。我想可能这是一种传统感,他会很粗暴的纹身,很可怕的,背对这个世界,他爱的人则在他的前胸,他可以对这个世界是一个夜叉,但对他爱的人是在他的前胸,我突然想到这个画面。

吉田修一:可能特别是在日本,也存在着这样一种美学的思考,我也非常喜欢高仓健这个演员。

史航:接下来我比较感兴趣的问题,是我私人的问题,也是任何一个作家都容易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在日本作家中你喜欢谁、受谁影响?因为我喜欢的日本作家很多,很想听到一个吉田的榜单,来让我来阅读。

吉田修一:川端康城。

吉田修一:还是川端康城。只有一位的话就是川端康城。

史航:今天晚上我在微信的拍卖群里头有一个人要拍卖川端康城的自选集,我今天去抢,来纪念吉田先生对他的喜欢和对我的提醒。

吉田修一:在上海吗?

史航:在手机上,我虽然日文很差,不怎么会,但是一直在买很多日文书,因为喜欢的很多作家,想看看他的签名,谢谢您给我签名。

吉田修一:晚上的那个川端康城的书籍是日文原文的吗?

史航:对,我现在有《雪国》自印版,我们有很多日本文学的爱好者都在抢着从日本买,买各种限量版。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就是问这个。我们早一点开放读者提问,

提问:吉田老师是否知道在日本,小说的文本是怎么转化成电影的?

史航:通常的过程吗?

提问: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能让人做到很惊讶的感觉。

史航:好的惊讶还是不好的惊讶。你问为什么会改得那么好?

提问:怎么做到良性循环的?

吉田修一:我的小说要拍电影的时候有各方面的导演过来联系,我非常喜欢看电影的,我会选择自己非常喜欢的导演拍这个小说,两个人性格或者是各方面会比较合,觉得拍出来的电影很不错。

提问:我真的非常喜欢吉田老师。在《怒》前面的介绍里面,因为吉田老师写过不同种类的书,时间轴是分4轴的,我本人最喜欢吉田老师的一本书是《横道世之介》,《横道世之介》是被分在故事剧情的一块,这一块我是肯定的,可是对我来说《横道世之介》给我的感动和文字让我感觉它应该是被界定为文学这一块的。我们知道在日本有介川奖和直木奖,介川奖是偏文学的,直木奖偏大众。您是想偏文学还是大众喜欢就可以了,还有您自己心中对《横道世之介》是怎么看的?

吉田修一:首先先回答一下到底是想写纯文学还是想写大众文学的问题,我最初的初心是想写纯文学的,但是为了让更多的读者来读这个小说,我不介意采用一些娱乐性比较强的、大众文学的手法来传达一个我最初想写的纯文学,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关于《横道世之介》这本书,在我心中我不界定它是什么,你把它看成是纯文学的话我非常的高兴。

提问:再提一点是这样的,史航老师介绍《横道世之介》的时候说在您的心中您觉得《横道世之介》是比较欢乐向的书,但是其实对于我来说我看到最后那几页的时候,我恍然大悟,对我来说这原来是一本非常沉重的书,我压抑了很久。我不知道吉田老师在最初想要创作作品的时候就想写一个悲剧?还是我想写一个喜剧的,只是我控制不住命运,所以我写出了这样的悲剧?谢谢!

吉田修一:我最初设定的情节就是那样的,没有想要写一个特别欢快的,就是你说的命运的那个因素没有。现在在日本我在连载一个《横道世之介》的续篇,有机会请你去看一下。

提问:我想问稍微复杂的问题,吉田老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文学的?第一个问题,吉田老师为什么要写作,成为作家?第二个问题,老师对自己的作品怎样看待?它的价值在这个时代或者是历史的长河中怎么定位的呢?

吉田修一: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因为我在青年时代是一个非常乐观开朗的青年,朋友非常多。我有一天发现,写作的时候是一个人静下来写点东西,在写作的时候有很多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都清晰起来了,这种感觉很享受,我非常享受一个人的时候,所以要成为一个作家。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问你,你觉得我要朝着哪一个目标发展呢?

提问:我对这个问题自己也不能很好的做出回答,但是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自己本身想要成为一个作家,所以对吉田老师提了这个问题。

提问:你会为了写作特意吃一个东西,在写作《怒》的时候您的食谱是怎么样的?会为哪个人物吃饭?写杀人犯的时候吃的是什么?具体三个人物吃的是什么?有没有为了某一个人物吃您特别不喜欢吃的食物?

吉田修一:写《怒》的时候光吃便利店的食物了。

提问:我有一个问题,和吉田先生合作很多的一位先生,他自己现在是写了小说,并且拍成了电影,可以说是跨界的行为,但是吉田修一先生讲他在多年以前除了给别人写过一首歌词以外没有其他的跨界行动,吉田先生觉得自己更加适合写作小说呢,还是说一直在蜇伏预备搞一个大行为。

第二个问题,在7月21日本已经出版了(《吉田修一的世界》)这样的一本书,这本书在中国还没有出版,能够给我们稍微介绍一下吗?

吉田修一:第一个问题,我想再尝试一次和其他的导演一起写一个剧本。您提到的书是为了配合电影《怒》的上映,会出一个小册子,册子里面主要写一下我与其他人就这部电影对谈时候的内容,还有关于拍摄的一些散文。

提问:内容可以剧透吗?

吉田修一:那个里面收录了我迄今为止出版的24本书的解说,24本每一本的解说都会有。

主持人:读者提问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今天还有一个签售,非常感谢两位老师非常精彩的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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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新闻转载自:搜狐读书 |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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